夜读丨守护属于自己的“黄沙梁”

看到网上有人说，自己患上了“空心病”，对生活失去热情，陷入“活着但无意义”的虚无感。有段时间，我也总是琢磨“活着的意义”，虽然结果也是“没意义”，却没有深陷其中，而是重新审视我的工作生活。有一份稳定的工作，贤惠顾家的妻子，聪明可爱的女儿，这不就是最大的意义吗？

其实，当我们试图给一件事赋予某种意义时，这件事本身就变得没意义了。而无意义的虚无，恰是一种放空，祛除杂芜后，才能重新构建起自己的精神世界。

最近刚读完刘亮程的《一个人的村庄》，印证了我的思考。作者塑造了一个不问劳作，整天扛一把铁锨，在村里村外瞎转悠闲人，看哪儿不顺眼就挖两锨。他每天最操心的事，是早晨于村东头迎接日出，傍晚于村西头行注目礼，向落日告别。在他看来，天地间此事最大。这个闲人，在村庄里，在自己家那个破院子中，找到了一种存在感。

而作者一篇一篇地去写一个叫黄沙梁村庄，写一朵云的事，一棵草的事，一只蚂蚁的事。他让一个荒僻的村庄和其中卑微的人生，有了那么一点存在的理由和价值，也由此找到了自己的生存礼仪。

跟着作者的视角，读完一页页文字，我如同重温了一段少年时光。在黄沙梁这个村子里，我看到了家乡黄土沟里的一切，家禽、牲畜、草木、虫鸟……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，只有重复且慵懒的日常。一切都真实地存在，构筑起我的成长曲线。

我们处在一个快节奏的时代，总是被各种目标和任务驱赶着前行，更忙着在社会大舞台上争得一席之地，却常常忽略了内心深处最本真的需求。刘亮程笔下那个扛着铁锨的闲人，放弃了世俗意义上的忙碌，选择去关注那些被我们忽视的细微事物。一朵云的形状、一棵草的生长、一只蚂蚁的忙碌，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东西，却蕴含着生命的真谛。

但有舍有得，说起来容易，做起来难。

当初，妻子为了照顾孩子，辞去了工作。这几年中，因为孩子调皮，我们有过争吵，她也常常陷入“无意义”的虚无之中。尤其是在我不理解她的情绪，或者无法共情她的处境时，这种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慌就会加倍。每每争吵，她会说“我义无反顾地放弃工作和独立的可能，把一切全部压在你身上，真的可靠吗”。“当然可靠”，我回答。显然，只有平静之后，我的回答她才会接受并相信。

处在现代都市喧嚣中的我们，感官被各种刺激填满，心灵也变得越来越麻木。看不到天空中飞鸟的自由，听不到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，感受不到大自然赋予我们的宁静与美好。而在黄沙梁的村庄里，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，每一个瞬间都变得无比珍贵。人们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与大自然和谐共生。他们没有过多的欲望，只是简单地活着，却拥有着最纯粹的快乐。

其实，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“村庄”，可能是家乡，可能是内心深处的一片净土。在那里，可以放下所有的伪装和负担，回归到最真实的自己。

为了对抗孤独与焦虑，妻子学会了游泳，并教会了女儿，她还试图在我身上找到当游泳教练的感觉，无奈我这个旱鸭子和体型，对游泳提不起兴趣，最终作罢。她又开始练书法、学画画，学习吹笛子、弹尤克里里，给孩子编织毛线玩具，用气球做成各种花。她是有天赋的，不管是做手工，还是学乐器、练书法绘画，总能很快掌握技巧。

就这样，一个个兴趣爱好填满了她的生活，每天都安排得满满的。她时不时跟我分享她写的字，画的画，弹唱的歌曲，并以此熏陶着女儿。失去了工作，却也构筑起了新的精神世界，她找到了存在感。我知道这个过程很艰难，但这种内心的满足和丰盈，让她看到了希望。

刘亮程说，“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，我们不能全部看见。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，孤独地过冬。”妻子挣扎着找到了让她心安的慰藉。

在城市化狂飙突进的今天，很多人都是背井离乡的漂泊者。书中的村庄是现代人失落的精神原乡，也是被信息洪流冲散的生存本真。而那些与虫蚁共眠、与风沙对话的日子，不恰恰是我们都经历过又模糊的记忆吗？当我们追逐“未来”时，别忽略正在丢失“此刻”的生命实感。

在时间的荒野上，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守护属于自己的“黄沙梁”。